冥王大大 发表于 2022-6-6 16:18:27

【原创】回忆篇

本帖最后由 冥王大大 于 2023-10-28 23:35 编辑

离别
      我有一个姥姥。
      我不知道从何说起,我好似很了解她,但又对她几乎一无所知,那就从我回忆中的角度来说吧。
      她的祖籍在安徽,据说开过水果摊,把六个孩子拉扯大,应该是个很有能力的人。自我记事起,她也确实整日地操着安徽口音,念叨着些:曾经有过的东西、不曾有过的东西、还有些不大实际又无从考究的东西——她因为脑梗,患有小脑萎缩,语无伦次、脾气暴躁、记忆失常。但她很爱我,不如说很爱小孩。
      在物价低廉的时代,一张红票子能买不少东西,而她一次就给我七十。对于那时的我来说,这些钱本可以包下我一个月的零食,但是我没有珍惜,傻乎乎地白送给了别人。回去之后自然免不了一顿臭骂,大家都在责备我。她自然也在骂,不过是在骂那些训斥我的人。尽管她有时会忘记回家的路,她记得出门去给我买我最爱吃的桃酥;尽管她行动不便,她每年都会给我晒干货;尽管她的生活单调、枯燥,但她为我的童年增添了许多色彩。      后来我离开了老城,也离开了姥姥。这是很大的转折,但其实那时的我大概已经对离别、奔走之类的事感到麻木了,初到的一些时日竟无半点思乡的念想——这样看来这转折得到了缓冲。但等我回到老城时,转折的效果就明显起来了。      我一进姥姥家的门,与姥姥面面相觑,但都没有说话。虽然听过走的这段时间里,她刚从一场较为严重的感冒中恢复过来,但我没料过她会认不出我。只是短短的一年——她的头发全白,目光呆滞,而且脏话更多,时常莫名地对着空气骂、对着妈妈骂、对着姥爷骂。她认不出我,所以并没有骂我,但我希望她不会骂我。      回去的时间不很充裕,只能在老城待一周多。也不知怎么了,算上那天,我只有三天在曾经放假后最喜欢去的姥姥家度过:第一天我们碰面、第二天我并未待上很久,第三次,我选择在临将离别老城的那天再看她一眼。      那天去得不是很早,已经接近中午。我推门进去,以为没人,便在沙发坐下。忽然从姥姥的卧室传来翻东西的声音,我起身查看,发现她正在穿外衣。      我很随意地问道:“姥,你干啥去啊?”      她也很随意地答道:“我给小孩买饼去。”      我几乎脱口而出:“你外孙早去外地上学去了!”但很快就后悔这么说。      她却说:“我先卖着,小孩闻到饼的香味就会回来吃了。他最喜欢吃这个。”      我就像在外头玩乐了一晚后,第二天突然被点名背古文一样怔在那,直到她准备转身了,我才赶忙默默退到一边,尽量不让她看见我。她也似乎很配合,带上门走了。      想不到再次离别的时候竟是永远的诀别了。虽然并未亲自与她会面,但我有过某种预感。那是一场梦,梦中我又回到了老城,又回到了姥姥家对面的公园。唯一不同的是,有一栋破败的建筑立在那。在我看得出神的时候,姥姥走了过来,向着破建筑的方向走去,她没有看见我,直走到建筑的玻璃门前。我顺着玻璃门往里看去,里面早已空空如也,再再仔细看这栋建筑,仿佛曾经是个食堂,但现在只剩下了毛坯和门窗。而当我再一回头,姥姥已经走到落日的余晖中,一点点地从视线中消失了。我醒来时眼眶还是湿的。      现在我没有了姥姥。      其实在他们告知我,姥姥得了很严重脑出血时,我似乎就已经料到了结局。只是在她去世一周后我才知晓这件事,之前视频通话中向我展示的,她偶然间睁眼,也许只是回光返照吧。      这次离别后,我好像有些悲伤,但我只是在回忆,回忆在老城,与她相处的那段时光。这种感觉就大概就是小时候家里无人,我在默默期盼着爸爸或者妈妈能在我身边,但只感受到的一种不是悲伤、不是忧虑的奇异感觉吧。
太阳雨       又是一场太阳雨。这是我在市区见到的第一场太阳雨。       回想起我在老城见到的那一场太阳雨,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太阳雨。       从前我对雨的印象很刻板,认为阴天下雨是自然道理:每次下雨时,太阳都要藏进厚厚的云层里,等到天晴出彩虹了,太阳才重新散发它的光芒——太阳总是与好事相伴;而下雨的时候,我的鞋总是会浇得湿透,并且在雨中的阴天,鞋是不干的,只有太阳出来才能让鞋子重归干爽舒适——下雨总是与坏事相随。       后来我在电视上接触到了那种奇特的天气现象,但我仍没有亲眼见过,所以只好存疑。       我认识一个女孩。当我告诉她有这么神奇的天气现象时,她就用她那种天真的想法幻想着:“沐浴在日光中的雨,多浪漫啊。”于是我也开始想象起来:漫天的雨滴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金光闪闪,像许多小星星。       只可惜我们一直没有亲眼见一见。       临近毕业的那年真是煎熬的一年,因为我就要离开老城,去市区上学了。只是当时,我知道了一件注定要发生的事,其他的事情就无暇顾及,于是就认为老城没有什么遗留的事情了。       当时的一个月内大部分是雨天,所以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。我等待着暑期到来的那天——我离开老城的那天,它在日历上呈现的数字似乎也是灰蒙蒙的。       不过,在放假之前的几天里终于是稍稍见晴,等到下午就变成了多云的天气——至少不是灰蒙蒙的一片。女孩约我放学后一起出去走走,正好我每次放学也并不着急回家,常常要在外面游玩一会。也应该有段时间没那么做了吧,于是我答应了她。       在路上,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,但一见到我也在看着她就立刻把视线别开,始终没有开口。我不明所以,等走到姥姥家旁的公园,我提议在那边走走,女孩点点头,但还是没开口。我们过去找了把长椅坐下,欣赏着黄昏美景。       在金黄色的余晖的映射下,女孩似乎格外美丽,但我始终在想着去到市区以后的日子,以至于她是什么时候开口的我都不知道。       “听说你就要走了?”她突然问道。       “嗯。”我随意一答,依旧在思考我的事。       她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,只得转身去看那云,看那落日。       “真的好像亲眼见见太阳雨啊。”女孩自言自语般地说道。       我也不自主地转身去看云和太阳:“是啊,如果这个时候没能见到太阳雨,也许就是最大的遗憾了吧。”我也好似在自言自语。       见我有了反应,她问道:“那么久的事,你还记得?”       见她这么说,我反问道:“你都能记得,凭什么我不能记得?”       “也是哦……”她又转过去,好像抽了抽鼻子。       我也没说什么,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落日。过了一会,云层好像变得厚些了,天边也开始隆隆地响了。       “这是要来了吗?”       一滴水珠突然落在我的鼻尖上,紧接着是两滴、三滴……       “下雨了!”“是太阳雨!”       雨滴在空中显得晶莹剔透,在阳光的映射下也变成一片金黄,像无数个飞舞的小太阳,彩虹也来捧场了。简直比想象中还要美!女孩高兴地在雨中与一个个的“小太阳”共舞,虽然浑身湿透,脸上还有泪痕,但却在开心地笑着。我的脸上也好像忽然湿了,也无暇分辨它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,心想着:“也许不必这么着急。”
寻梦       昨天,我睡得很晚。刷牙的时候,我朦胧地看见,我的牙缸染上了一层梦幻的紫色,好像它就是紫水晶制的一样。

       躺在床上后,那一抹紫色就久久也不能淡去,可是我已经十分困倦,努力地想要进入梦乡,但那种挥之不去的感觉让我无法入睡。明明已经是暑假了,可以好好放松一下身心,但又偏偏无法放松。那抹紫色仿佛又在无限放大,不知不觉间已然变成了一簇丁香花。

       记得那次暑假,我回到老城,见了一些熟人,也去了一些熟识的地方。我去看演出,见到了小学同学,他和小学的时候一样,看起来还是那么容光焕发,朝气蓬勃。但我在市区待得久了,心中的顾虑也多了,也实在不知道还能和他聊什么,于是我虽然站在他旁边,但也只是站在他旁边,看着广阔的舞台上,那些模糊不清的表演,听着舞台传来的虚无缥缈的声音。终于,我待不住了,从拥挤的人群中离开了。

       为了排解身心,我又去到了后山,那上面有石阶、有水塘、有秋千、有滑梯,我以前很享受在上面玩,但已经找不回当时的乐趣了。又去到姥姥家,看到姥姥、姥爷、舅舅、舅妈都在,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鬼使神差地吃完午饭就匆匆离去了。

       其实,我当时不知道究竟要到哪里去,有些原本要去的地方始终也没有去。不知道市场那边的乞丐是否还在卖力地拉二胡,五块钱一份的鸡柳涨价了没有,舅妈还会在小卖部关切地询问我想要吃什么、并热情大方地将货架上的东西都赠与我吗?路过曾经的小学时,我也不敢往里看,我在小学时的生活,不像中学那么紧凑,也确实是最快乐的时光,可惜曾经教我的老师早就退休了,同学们也各奔东西,我往里看到的,也只能是宁静的、装修过的校园了。   


       无意间,我来到了姥姥家旁的公园,我见到了那簇丁香花,立刻回忆起来小时候听别人说找到五瓣的丁香便会预祝着好运,于是我天天去道两旁仔细搜寻,最终在这里找到了——一整簇的丁香,都是五瓣的。瞬间,所有的回忆都涌上心头,所有在这小园子里发生的事,我都记得了,就如同昨日的梦。我和那位同学很要好,他家以前住在这,放学过后我就会经常去他家玩,我们在一起玩游戏、爬墙根,每次待得久了都要害得妈妈焦急地四处找我,而在几天前,这样的一个要好的朋友,我却和他搭不上话,让我有些怅然若失。

       记起了这么多的“故事”,我也突然想明白了,翻开小学的积累本,上面第一行字写的就是“落叶归根”。
蓝鸟
      前不久,老叔家里养的一只虎皮鹦鹉死掉了。据说是它当时自己飞到老叔家的窗台上,也并不怕人,遂被奶奶拾得,在老叔这儿安了家的。然而这种家养的鹦鹉可跟我在老城遇到的小鸟不大一样。
      在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的时候,就经常乐意去楼下的小卖部买小食品,因此店老板和我的爸爸妈妈大概也是很熟识的了。
      自从店老板并购了小卖部旁边的一个车库,车库里就住进了一个老爷爷(据说是店老板的爸)。他呢久了也知道我经常光顾他们店里,便也认识我了。上学放学的时候我也能常常看见他在那里摆弄鸟笼子。
      车库那儿本是一家卖袜子的,很冷清;然而自从老爷爷住进了,车库里就尽是叽叽喳喳的鸟啼声,颇为热闹了。
      有一次应该是我在一个鸟笼旁盯得久了,老爷爷瞧见了就过来问我:“喜欢吗?喜欢就送你一只。”本来我料想家里不会同意养这么个麻烦的毛绒的小东西,但到了嘴边就成了一句:“真的吗?”
      “那还有假!”老爷爷笑着去车库里拿出来一个鸟笼子,“拿去,记得给它添水、喂苏子就行。”
      我忐忑着地上了楼,这笼子里的小家伙也仿佛沉寂了。而当爸妈看到它,又听我讲述了来龙去脉之后,也并未反对,只是叮嘱我,既是我带来的就要由我负责。不过事实上还不全是我照顾的了。
      当笼子在阳台坐定,这小家伙开始在笼子里上蹿下跳,吵闹起来了,似乎是因为不熟悉这里。然而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个小家伙:蓝背、蓝额头,脸颊上一道黑,从它的黑嘴一只黑到翅膀以上,肚子却全是白的了。拿来的时候食槽里还有一些苏子,够它吃一阵子,不过水槽里的水它是不全喝的,总要在里面涮上一涮,自在地把水弄得到处都是。总之,它不久也认定在我家做客了。
      说是做客也不为过,虽然它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安分的,但一当麻雀们在窗边叽叽喳喳地开会了,这小蓝鸟就又开始焦躁起来,好像是麻雀们在邀请它一起玩耍呀,它也在积极地回应着。只是这铁笼子和一层玻璃就将它们割裂成两个世界了。
      小孩子对新鲜事物总是很好奇。有一回我想摸摸小蓝鸟,但隔着笼子它老躲着我,于是我把手伸进去擒它,但我也不敢太用力。谁知它嗛了我一口就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了,从这边的阳台一直飞到另一边的厨房。于是我拿了毛巾去扑它,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抓到。有毛巾隔着,它啄不中我,但我却能隔着毛巾感觉到它的小心脏在嘭嘭地跳着,似乎很受惊吓了。我把它放回笼子里,给它打翻的槽里又放上水和食,算是给它赔罪了。但它也并不睬,只是一直去衔笼子门的横闩。
      几个月后,小蓝鸟就紧闭双眼,无声息地躺在笼子里了。我当时只心想是入了冬,这小鸟的时辰也该到了。后来老爷爷又送了我两次别的鸟,但都几乎不过月就死了。后来我也没再养过鸟。
      但我总隐约地见过,在后山的林子里,即便我走到的地方都寂静了,也偶有一抹灵动的蓝色掠影闪入树林中,林子里就又喧闹起来。这才是真真的自然之声,不同于笼中的吵闹。我想蓝鸟生来就不应该在笼子里,而是穿梭在林间的大自然的小精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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